[詩]李賀／不遣花蟲粉空蠹

　　訓練學生演講時，訂了一個題目叫「我最喜歡的一首詩」，學生的文章裡出現的都是現代詩；我好奇問她們，為何不找古典詩呢？有很多古典詩也寫得很棒，且字數較少更好記不是嗎？結果其中一個資優班的小孩用理所當然的天真口吻說：「古典詩根本背都沒背幾首，也沒什意思，有什麼好喜歡的？」面對她脫口而出毫無所謂的口吻，言語間流露出的自信教人喟然。這大概就是強調本土、去中國化的政治策略影響最成功的例子吧！

　　當然青菜蘿蔔，各有所愛，就像我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這輩子應該不會喜歡電音一樣。我只是希望這些孩子們，尤其是聰明絕頂不可一世的孩子們，能在真正了解名家大作之後，再來評斷古典詩詞有沒有選、有沒有背的必要，再來審視自己是否真的對那些企圖在限制的格律裡創造無限的詩句深惡痛絕。

　　歲月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只有詩篇文章還不朽於世且歷久彌新，被人頌讀流傳，我相信不是沒有原因的。

　　也許有人就算遍讀百代詩篇，也對它們似多感而無動於衷，似深情而泛泛略過，但至少我深夜俯讀，會為之清淚長流、百讀不膩。

　　今再錄李賀嘔心之作。

〈秋來〉
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
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
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吊書客。
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金銅仙人辭漢歌並序〉
　　魏明帝青龍元年八月，詔宮官牽車西取漢孝武捧露盤仙人，欲立置前殿。宮官既拆盤，仙人臨載，乃潸然淚下。唐諸王孫李長吉遂作金銅仙人辭漢歌。

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無跡。
畫欄桂樹懸秋香，三十六宮土花碧。
魏官牽車指千里，東關酸風射眸子。
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
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

〈秦王飲酒〉
秦王騎虎游八極，劍光照空天自碧。
羲和敲日玻璃聲，劫灰飛盡古今平。
龍頭瀉酒邀酒星，金槽琵琶夜棖棖。
洞庭雨腳來吹笙，酒酣喝月使倒行。
銀雲櫛櫛瑤殿明，宮門掌事報一更。
花樓玉鳳聲嬌嚀，海綃紅文香淺清，
黃鵝跌舞千年觥。
仙人燭樹蠟煙輕，
清琴醉眼淚泓泓。
（黃鵝﹕一作黃娥。清琴﹕當作青琴。）

〈李憑箜篌引〉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
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
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山﹕一作白。江﹕一作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