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10

[倣]私の《ユメの十夜》2

第二夜 (悟道)

  我作了一個夢。
  
  夢裡,時間停頓在理當清寂的星期天早晨,一間冷氣不強,日光燈卻亮得一塌糊塗的偌大教室裡。人群逐漸擁入,語句四處亂竄,擠滿整個空間。年輕的肉體散發出惱人的青春氣息,在夾縫中絮聒;桌子連成一長排,不甘示弱,只空出兩側窄隘走道。

  我坐在教室的中心點,燈光似乎全聚焦在身上;緊身制服讓人幾近窒息,彷彿能聽得見全身贅肉的哀嚎。

  儘管如此,我仍正襟危坐,努力想聽清楚這大班課的內容。

  「流星未燃盡的碎塊將掉入獅子星群……

  「太陽與地球距離約一億五千萬公里……

  「星雲因電荷相吸而朝中心聚集……


  啊?隱約覺得不對勁,我環顧四周。陌生的臉孔,分不出男性女性。他們身上穿著款式相彷的藍白紋運動服,頭上綁起超誇張的日本考生「必●勝」布條,臉上則掛著似曾相識卻無法正確描述的表情。我瞇起眼用力凝視,想仔細分辨每一個人的模樣,奢望能在其中找出認識的人攀談,但結果費了好大的工夫才發現,不僅台上老師,就連身旁最近的同學,他們的長相根本全是模糊不清……

  埋首筆記的沙沙聲,與課間發出的所有聲調一同起伏。這幾乎成為了一首交響樂……

  不對,
我驀然驚覺現在不是欣賞音樂的時候,而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是早從脫逃受教育的角色,變成一個平凡的社會人士了嗎??

  講台上的教師顯得如此緲遠,揮舞的手勢看來就像水母。他吐出來的知識飄浮在空氣中,也許下一秒就要充溢我腦殼……
  忽然一股強烈的尿意從下腹傳來,把我從無謂的思緒裡連根拔起。

  尾椎一陣緊繃。

  偏偏我是在最中間的位置!動彈不得!

  看看時鐘,雖然沒有規定幾分下課,但我知道只要再五分鐘便可解脫。

  我撥著指甲。
  搔抓頭髮。
  夾緊腿。

  這是修行。試煉。

  口腹慾與排洩欲乃動物最原始的唯二本能,如同亞馬遜河裡粗莖健壯的藤蔓,牢牢攀附在人們身上。它和腦漿分食靈魂。爾後腦漿會因老化而乾枯,但只要靈魂還存有在肉體的一天,食與排洩便永遠被進行著,不得脫解。

  脫解,即死亡。

  而我卻恬不知恥地妄想與之抗衡。

  毫秒龜步,我眉頭塌陷,兩眉像是渴望交握,把皺紋都擠出鼻梁。
  我發現根本不能動,一動尿意就會衝上腦門,狠狠攻擊意識。
  
  「四分。」

  乾澀的眼睛,在空白的筆記本上窺覻海市蜃樓。燒熱的耳朵,只聽得到心跳的悲歌。咬緊了嘴唇,我想像五臟六腑正不停地抽搐,連橫隔膜也達到忍耐的飽和。
  僵直。

  「三分。」

  吞了吞口水。無意識抓起紅筆,手輕顫。啊,尿意。不,我並不想上,我不。
  我努力把心神放在那隻筆蓋很緊拔不開的紅筆上。

  「二分。」

  蠻力拔起筆,筆頭啪的一聲爆裂,紅色墨水大剌剌地噴滿我整個右邊身體。
  臉上好大一片殷紅。
  我無法反應,呆愣當場。

  「一分。」

  旁邊的同學終於轉過頭來,大概是看我滑稽,不禁咧嘴一笑。

  「三十秒。」

  我看見除了稱之為恐怖之外沒有其它形容詞的畫面。
  
  只有上下兩排粉肉色牙齦,沒有牙齒,沒有舌頭的嘴巴。
  
  喉頭的扁桃腺竟是目前看到最清楚的器官。

  「零。」
  
  那一瞬間,我失禁了。
  狂浪的黃色液體從胯下傾洩,不只如此我全身的肌膚都在滲水,甚至每個可以稱為「洞」的地方,都在分娩水流。
  好比眼睛流出來的淚水,鼻孔流出來的泗涕,耳朵流出來的膿汁……

  
  像被撒了鹽巴的蛞蝓那樣。

  
  大腿相貼的腥熱濕滑讓我察覺到,原來下半身從剛剛就一絲不掛。
  好險剛剛沒有舉手站起來說要上廁所。不然肯定丟臉丟到家。

  不過,現在都沒差了。

  羞赧矜持,禮儀約束。全都是屁。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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