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08

[倣]私の《ユメの十夜》1

第一夜 (愛情)

  我作了一個夢。

  我在昏昧充滿霉味並透露死氣的舊式公寓,光腳踩著階梯往上爬。牆上掛著鐵製、藤蔓造型的暖黃小燈,映在地上卻是詭謐的螢光淡綠。
  濕涼的觸感從腳底末稍神經蔓延至小腿,下半身不自然地輕顫,頸後酥麻一陣。這時我才注意到自己穿著平常不可能會穿的全白連身睡衣,長度只到膝蓋。
  
  我的影子像痰一樣被隨意吐在樓梯,造成一大片汙穢的暗影。我不斷不斷移動,向上向上,再向上,影子卻留在原地不動。它似乎累得半臥在一樓牆角。
  雖然納悶和恐懼,但彷彿到達頂樓的欲望大過一切,我愈跑愈快。肥胖的身軀若是處於現實之中恐怕早已濕熱汗喘,但在這公寓裡卻什麼都沒發生,連腳也不痠一痠意思一下。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在前方等著我。一個可以解我所有疲倦,焦躁,不安狀態的,再熟悉不過的……

  「磅。」

  終於我來到頂樓,用力推開大門。

  「妳好慢。」背著我的高個兒男孩邊說邊回頭看著我,肩胛骨倏地奔張潔白無匹的翅膀。語氣微慍,神色自若。因著速度的拉扯,好幾根羽毛隨氣流飄散,一聲振翅,陌生的野性的拍響撼動五感。

  天使?

  他的頭髮和他的羽毛一樣柔軟,卻是對比的鬱黑色;皮膚白晳,嘴唇紅潤,聲音還殘存童稚的頻率,潤澤的黑眸卻穩靜無比。
  我以為我會這樣看他看上一輩子,那溫和淡漠的神情幾乎封緘我所有語言。

  「我……」然而還是開口了,心裡雖然冒起『究竟什麼時候認識過這傢伙』這類疑問,但噙在嘴邊的卻是極其卑微的口氣:「我又不像你那麼年輕,而且可以飛……

  他歪著頭盯著我。我頓時臉上一熱。
  他笑了開來。好像春天最晚開的花瞬間綻放那樣地笑了開來。

  「一百年耶,真長。」

  「……
  
  沉默滯黏空氣,有點呼吸困難,一定得開口說些什麼我想。

  「你是誰啊?」

  「妳還說妳記性很好,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半揶揄半抱怨地說,指指他左眼下方,「妳從我臉上跑走以後,我就不再流淚了。」

  「……

  「妳說,總有一天要讓我明白苦苦等待的滋味,我才待在這裡的。」

  「……你在這裡待了一百年?」心裡爬滿了受寵若驚的感覺。為什麼要覺得高興我也弄不清楚。

  「嗯,一百年。好慢喏。」他朝我走過來。

  背後熾烈的燒灼感逼近真實。

  「所以,妳可以重新當我的眼淚了嗎?」愈靠愈近,最後抱住了我。

  熟悉的香氣。

  「……」喉頭滾出了不明的低吟,又聽見他說。

  「那時就說好啦,用我的翅膀交換不是嗎。」極輕極輕,彷彿請求地。

  猛地什麼東西從我身體最深處,往背脊方向抽拉出來。

  好幾年份的淚水,不受控制、不可遏抑地狂烈地奔流。

  很強的那種潰決,從眼眶跌落到臉上,臉上再跌落到男孩的身上。

  我也緊緊抱住他。

  但明明,我一點想哭的意思也沒有。

  男孩消失了。

  
  「磅。」

  就在我以為我會從夢境醒來的那一瞬間,頂樓鐵門重新被推開。
  
  我見到這一生中揮之不去的頎長身影。

  原來如此。

  我赫然明白剛剛那個男孩為什麼讓我如此熟悉。
  我赫然明白。
  
  我是他的眼淚,他是我的翅膀。
  我是他的翅膀,他是我的眼淚。

  「你好慢。」我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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